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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瘦石与柳亚子的诗画缘

王建平

    1998年4月29日上午,著名画家、中国文联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尹瘦石先生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心殡仪馆举行。“中国南社与柳亚子研究会”全体同仁敬献的挽联特别的引人注目:“北原嘶骏马留仁为德怅然连天古道,南社续新风启后承先遗愿遐远斯文”。

    尹瘦石是中国南社与柳亚子研究会的会长,他已经八十高龄,还不辞辛劳肩此会长之职,其背后蕴含着尹瘦石与柳亚子老人的“忘年”故事和诗画情谊。1942年6月,柳亚子先生自香港脱险后,辗转来到了抗战大后方——桂林。当时的桂林是国统区进步文化人士集中的地区,又有“文化城”之称。柳亚子到桂林后,暂时寄居在榕湖旅馆。时任广西省立艺术馆美术部研究员的尹瘦石,仰慕柳亚子先生的铮铮铁骨和深邃精湛的才华,便去拜谒,并为之绘像。柳亚子以诗相赠这位小老乡(尹是江苏宜兴人,柳是江苏吴江人):“阳羡溪山君入画,吴江风雨我惊魂;如何异地同飘日,握手漓江认酒痕”。俩人一见而倾心,从此似成为“忘年交”。为鼓舞抗日士气,激励爱国民心,尹瘦石就以柳亚子先生的风骨、气质为借鉴,创作了《屈原图》,深得当时在桂许多文化人的赞许。郭沫若在《今屈原》一文中道:“画家尹瘦石以亚子先生为模特儿,画了一张屈原像,这是把对象找得太好了。‘佩长剑之陆离’者,是屈原也是亚子。亚子,今之屈原;屈原,古之亚子也”。柳亚子本人也十分喜欢,在《屈原图》上题诗以嘉许:“张楚王秦计未讹,骚经一卷自嵯峨;水深浪阔蛟龙怒,未敢投书赠泪罗。”这次题画,乃首开“柳诗尹画”之端,当时被视为诗画双绝。是年10月,尹瘦石作《奔涛图》。柳亚子再次提笔为《奔涛图》题诗:“激浪奔涛乘好风,混茫灏气荡心胸;忘机鸥鸟休轻下,恐有人间石际龙。”此后,尹瘦石全力倾心于人物画的创作,以民族英雄的形象鼓舞抗敌斗争中的大后方军民,先后创作了《延平王海师大举规复留都图》、《史可法督师扬州图》、《奘松图》等,抒发自己爱国和追求进步的情怀。柳亚子先生高兴地为《延平王海师大举规复留都图》题了一 阕《满江红》显示自己对这位后生小辈忠诚、正直人品及非凡艺术才华的肯示:“三百年来,溯遗恨,到今未歇。真国士,延平赐姓,鏖兵战烈。组陈晨翻南澳水,艨艟夜酹秦淮月。奈棋差一子全面输,攻心切!甘犹耻,未湔雪。苍水计,成灰灭,愤丑虏狡狯,长围溃决。龙驭难归滇缅辔,鲸波还喋台澎血。着白虹贯日画图中,排云阙。

    1943年5月26日,正逢柳亚子先生57岁寿辰,桂林文化界在嘉陵川菜馆称觞为其祝寿。尹瘦石为记其盛,当即作画《百寿图卷》,将在桂蛰居的48位中国文化界著名人士尽揽于长卷之上。越明年8月,尹瘦石为何香凝先生绘像,归入《百寿图卷》。此图卷后改名《漓江祝嘏图》。柳亚子先生喜得此图,高兴万分,连题两首使于具上,令时人叹为奇观:“ 其一 画笔淋漓染赫蹄,始寄两载证鸿泥。纷纭漫笑头戏贱,标榜还怜姓氏低。应有红光冲头极,难忘杜妹更梁妻。班生九等分人表,青史他人任品题。 其二 一姥南天告幸存,儿郎薪胆泰和尊。偿娥未绘姬渊女,乳虎欣看仲凯孙。白马湖头新涕泪,黄花岗畔旧精魂。似闻黔蜀长征远,负我鸱夷怒酒樽。

    1944年3月,尹瘦石作《翟、张两公殉国史画》12幅。柳亚子先生欣赏之余,兴致勃勃题诗志贺:“貌取遗容奠酒樽,千秋灵爽荡精魂。东皋旧里欣周郡,太岳高门重孝孙。独秀峰峦犹有泪,始安城廓黯无音。怜余未有南明史,输与宜兴画尊。”从这有诗中,既可以看到柳亚子先生对修撰南明义的事耿耿于怀,又可看到他对尹瘦石的器重:“输与宜兴画笔尊”,轻轻七个字,尹瘦石的份量便悠然荡出心间,为人所重。

    1944年5月,尹瘦石的个人第二次画展在广西省立艺术馆新址举行。柳亚子、李济深、李铁夫、田汉、陈迩冬、朱荫龙等社会名流,文化名人都前往参观。柳亚子当即赋诗一首以示祝贺:“尹郎年少笔能遒,高会灵山集众流。国老岂徒尊画苑,群才各自有千秋。图成正气天应泣,血写双忠鬼亦啾。赵宋朱明今已矣,樱都跃马我昂头。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英雄儿女嗟同命,金粉江山惨不骄。阁部衣冠梅花冢,延平勋业蛎滩潮,更怜丘壑西山美,一衲难容谢世嚣”。

    柳亚子先生不仅在诗中对画中的英雄人物表示敬佩,抒发自己的报国壮志,同时对画家的画艺也给予了褒奖。不久,日军打迫大陆交通线,大举向西南进攻。6月,衡阳弃守,湘桂线上,炝声隆隆。桂林一日数警,学校机关纷纷遣散,尹瘦石兼课的松坡中学宣布停办。同事佟苏丹将一张资源委员会疏散员工去重庆的汽车票转让给了尹瘦石,送他先期撤离。柳亚子先生也赋诗一首来送别尹瘦石“尹宜兴与柳吴江,今日分别恨未降,自古画师多入蜀,愿君彩笔换无双。

    1945年初,柳亚子先生避难也来到重庆,居沙坪坝津南村。尹瘦石得讯,即赶往拜唔。劫后相逢,一老一少两人喜不自禁。4月,尹瘦石拟作《桃花扇画意》。4月27日,柳亚子先生就《桃花扇》的历史背景向尹瘦石作了精辟的阐述。正是在这个月,尹瘦石为沈钩儒先生绘像。柳亚子先生题诗:“风翁矍铄眼能着,怜我中年鬓渐星。蒲柳惊风惭弱质,松 晚节抵坚城。艰危都籍尊元老,沈醉钧天感独醒。一笑陈搏驴背稳,狂澜终挽否终倾。”此后,尹瘦石以杜甫《石豪吏》诗意作画8幅,请沈钧儒书诗“石壕吏”。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尹瘦石喜极泪下。在旧政协会议召开之前,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亲赴重庆与国民党政府谈判,山城充满面了和平、民主的热烈气氛,中外界人士为之震动。尹瘦石也深受感染,想用柳亚子先生那些慨当以慷,情怀壮烈的爱国诗篇,连同自己的历史画,举办一个书画联展,向人民大众发出呐喊。柳亚子先生欣然同意了。不过,柳先生对于诗“自以为是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很是自负,而对于书法觉得自己“脾气太急,写字像冲锋一般,那真是糟糕,从小就是以恶书劣字出名的……”于是,他建议改“书画联展”为“柳诗尹画”联展。在联展筹备期间,尹瘦石再次为柳亚子造像。柳亚子先生对这幅画很满意,立即提笔在画像上题了一首七律:“五十九年吾未死,杨 镜里好头颅。霸才无主陈琳老,竖子成名阮籍吁,荩箧龙文新宝剑,蜡丸鲛帕旧阴符。天图地碣堂皇在,振臂中原呼”。

    10月20日,尹瘦石到沙坪坝津南村见柳亚子,商量联展事谊。柳先生高兴地对尹瘦石说:“一会儿儿毛主席约我去谈话,你随我一起去,请求给毛主席画像,争取在诗画联展中展出”。尹瘦石喜出望外,当即随柳亚子来到红岩村十八集团军重庆办事处。柳亚子先生把尹瘦石介绍毛主席,提出了为毛主席画像的请求,毛主席欣然同意了,马上让秘书长王若飞同志安排时间。5日下午,尹瘦石应约再次来到红岩村,用40多分钟时间为毛主席画好了像,毛主席要留尹瘦石吃晚饭,尹瘦石唯恐耽误毛主席的工作,便连连道谢告辞了。此像由柳亚子先生题诗一首后在联展上展出,轰动一时:“恩马堂堂孙列健,人间又见此头颅。鸾翔凤翥君甚喜,骥附骖随我敢呼。岳峙渊亭真磊落,天心民意要同符。双江会合巴渝地,听取驩虞万众呼。”10月21日,柳亚子先生将毛主席所书《沁园春·雪》词墨迹赠给尹瘦石。尹瘦石非常珍惜,甚至把自己的画室命名为“仰雪词馆”。10月25日,《柳亚子、尹瘦石诗画联合展览》在重庆中苏文化协会举行,展出诗画作品百余件,成为重庆文化界的一件盛事。是日,《新华日报》出刊“柳诗尹画联展特刊”。毛泽东主席题写特别名,柳亚子先生为诗画联展题诗一首:“雯卿呼我为诗圣,蟾桂怜君是画师。崛起西南撑一帜,郑虔杜甫本同时。” 这次联展山城为之轰动。联展结束后,柳亚子先生意犹未尽,又风趣自豪地赋诗一首记盛:“画师要辟千秋境,诗圣真堪九鼎扛。他日渝册传故事,尹宜兴与柳吴江。

    解放战争胜利,新中国成立后,柳亚子先生到了北京,从此在京华定居,并参与国事活动。尹瘦石在1957年移京之前一直在内蒙古文艺界担任领导职务,其间与柳亚子先生有聚有散。1958年6月21日,尹瘦石视为亦师亦友的柳亚子先生因病在京逝世,火葬日,尹瘦石参加执绋。1990年11月3日,中国南社与柳亚子先生研究会成立,尹瘦石亲任会长,并赠稿酬8万元,作为研究会的活动经费。此后,一直担任此职几近十年,为南社及柳亚子先生的研究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 来源:《无锡文博》200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