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留学时,徐悲鸿创作的《箫声》《远闻》等作品入选法国画展,获得很高评价。
徐悲鸿得到了康有为等学识渊博的前辈赏识,并深受他们的影响。
1918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请徐悲鸿担任北大画法研究会导师。
1919年,徐悲鸿在蔡元培等人帮助下赴法留学。
1920年初冬,徐悲鸿结识了法国大画家达仰·布佛莱,并成为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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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1901年,徐悲鸿六岁,已经可以摇头晃脑地背几句诗文了。清廷推行新政,宣布废除科举、兴办学堂。徐达章没把长子送进新式学堂,而让他跟自己读私塾,先习文,后习画。显然,徐达章坚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要把他的一身“武艺”传给儿子。
徐悲鸿的弟媳任佑春向我叙说了许多有关徐悲鸿的趣事:“有一次,悲鸿父亲对他讲,我要出去一趟,谁来找我,叫他留一个名。父亲出去后,有个人来了。问悲鸿,你父亲呢?悲鸿说,他不在。这个人就走了。等悲鸿父亲回来,问他有人来吗?悲鸿答:有人来的。他姓什么叫什么,悲鸿都答不出来。父亲就骂他,你这个孩子,一点不懂事。悲鸿笑笑,把手摊开。手心里画的人与来访父亲的人一模一样。
“悲鸿家隔壁邻居的老太太死掉了,家人在哭。为什么哭呢?生前没有给老太太拍个照片。悲鸿听见了,他说,不要紧,我来我来。他就画了一个老太太在河边洗衣裳。一看悲鸿画的老太太的样子,老太太的儿子说,这是我的母亲嘛,你怎么画出来的呢?悲鸿说,我经常看到她在河边洗衣服,我看见过她的样子,我就画了送过来了。
“还有一次,悲鸿父亲出去,关照悲鸿要好好读书。他等父亲一走,马上就叫许多学生来让他画,将这些学生的面孔画成小生、老生。悲鸿叫一个学生看门,当心他父亲回来。他父亲回来了,这个小孩子回来说,来了,先生来了!大家吓得不得了。大家脸上都画着大花脸。悲鸿父亲很生气,我走了,你就这种样子。回头一看,悲鸿把这些人画得真好,小生、老生都画得很好。
“悲鸿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天才。从此以后,就教他画画。”
可见,像天下所有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徐达章,这位普通的私塾先生,想让自己心爱的儿子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前程,而这几件小事,最早让父亲看到了儿子潜藏的慧根。徐达章无疑是徐悲鸿的第一个启蒙老师。
1905年,十岁的徐悲鸿跟着父亲走江湖,乘船到附近的乡镇。父亲画画,儿子诗兴大发,写下一首五言绝句:“春水绿弥漫,春山秀色含。一帆风信好,舟过万重峦。”这诗出自一个少年之口,叫乡里乡亲们刮目相看。
在南京徐悲鸿侄女徐詠雪家,她拿出不轻易示人的一卷画轴给我看。上面是徐悲鸿抄录的这首“十岁诗”。
徐悲鸿写道:“先君率我过西至溧阳舟中小诗,忽忽三十余年 录此 安弟 丙子元月 悲鸿”
时隔三十二年,徐悲鸿之所以偏爱他的“十岁诗”,记得一字不漏,这是他对于少年生活的一种怀念,也是他给父亲交的一篇作业。
(四)
1912年,民国元年。辛亥革命推翻中国最后的封建王朝,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
徐悲鸿时年十七岁,虽然剪掉了头上的辫子,但他消瘦的肩头却是沉重的。支撑全家生计的徐达章积劳成疾,病倒在床。徐悲鸿接过了养家的担子,他到宜兴县初级女子师范、始齐小学、彭城中学应聘国画教师,都被录取了。他同时兼职,来回奔走,谋得三份薪水补贴家用。他的一技之长,在徐家最无奈的关头,又撑起一片天。
人生的第一个机遇也就出现在这一年。
当时,传播新思想的报刊在上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临近上海的江南地区得风气之先,人们手中居然有了报纸。一天,少年徐悲鸿在一份《时事新报》上读到一则征稿启事,性情之下,斗胆给报社寄去一幅新近完成的大作。画题有趣,描绘了《水浒传》的一个角色,也是一出乡村舞台的戏剧画面:《时迁偷鸡》。
《时事新报》是中国最早的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主办的。主持人张元济,清末秀才,一位开创中国出版业的元勋。老先生在一大堆画作来稿中,偶尔翻到了《时迁偷鸡》,觉得这幅画蛮有趣,画中的人物仿佛从《水浒传》跳到了农家的门前,乡土气息浓郁,姿态夸张而鲜活生动,竟然爱不释手,大笔一挥,给了一个二等奖。
这个小小奖项,在徐悲鸿一生诸多荣誉中微不足道,但它却似残夜的一道光,点亮了无名者的才华,给了这位乡村少年征服天下的极大自信。
尽管民国了,剪了辫子,父母包办的婚俗并没变。十七岁的徐悲鸿也订婚了,对方是一个未曾见面的农家女。他曾逃离家乡,徐达章抱病外出寻找,硬把他拽回家完婚。徐悲鸿婚后生有一子,取名劫生,似乎饱含着他的痛苦与愤懑。
不过,在家境贫寒的徐家看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子能娶上媳妇,善莫大焉。而徐悲鸿的儿子出生,使得徐家有了第一个孙子,传宗接代有望。徐达章给孙子改名吉生。一个劫生,一个吉生,一字之别,差之千里。
对徐悲鸿的第一次婚姻,最了解的莫过于徐悲鸿弟媳任佑春,老人道出当年那对怨偶毫无感情的原因所在:“徐悲鸿十七岁那年,家里给他娶了一个姓周的老婆,徐悲鸿为什么嫌她呢?嫌她小脚,不识字,不懂事。”
徐悲鸿反抗旧式婚姻的尝试失败了。而他对父亲的不满,似乎随着两年后父亲的病逝,一起消散了。徐达章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他带着人生遗憾撒手人寰,惟一安慰就是他的儿子。
儿子是父亲最好的作品。父亲徐达章教给他的,不只是画技,还有中国人历代承传的道德与人品。尽管徐悲鸿后来求学西方,但他尊奉的私塾教诲,就像他晚年喜欢穿的中式长袍,言谈举止间无处不在,甚至影响到为人处事的基本态度,直至后来的人生轨迹。
别以为今人比先人时尚,徐悲鸿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可谓近代中国的时尚一族:反叛父母、离家出走、私奔……上海、北京、巴黎……最早的留洋学生、大学堂教授……民族贫弱的刺激、学习西方的理想、现代美术教育的实践……时代、个体、责任、命运……徐悲鸿勾连着一部中国近代史与现代史,他的名字背后是跨越世纪的丰厚遗产。
然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生他养他的宜兴故土。博大精深的私塾教诲,现代理念的开放汲取,给了他不同凡俗的人生起点。在徐悲鸿的身上,既有传统儒家思想的传承,又有现代西方观念的汲取,其一生追求所蕴含的弘扬中国文化、凝聚民族精神、融汇中西精华的深刻内涵,体现着民国大师的素养与风范,让今天的后人高山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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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傅宁军,国家一级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江苏省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副主任,南京市作协副主席。曾发表《悲鸿生命:徐悲鸿的生前死后》等长篇纪实十余部,两次荣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并获省“五个一工程奖”,徐迟报告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撰稿纪录片百余部,其中《血脉》获中国电视金鹰奖、《徐悲鸿》获省“五个一工程奖”、电视“金凤凰奖”特等奖。
(本版画稿选自画家夏葆元、林旭东所绘连环画《徐悲鸿的青少年时代》,部分图片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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