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大专院校，甚至中小学，都设有陶吧，那是供师生玩泥巴的。可以任意捏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也可以正儿八经地坐在拉坯机上去拉瓶瓶罐罐。还有做好的坯体，烧好了的盘子，陶绘色泥，彩绘颜料就放在那里，你可提笔任意涂鸦。而后为你放进煤气窑，烤花窑，你自己制作的陶瓷作品就在那里烧成。不管效果如何，可那总是你自己的作品。
    我领学生下厂制陶，时近酷暑，天气炎热。我说就以烈日炎炎为题吧，看大家能做成什么东西。那时的学生多是农村下放知青。在农村三年五年的，还有十年八年的，对农村的生活十分熟悉，泥巴在手，很快就塑出了许多生动的场面。
    一方小池，圆圆扁扁。一个小男孩短裤赤膊坐在池边洗脚打水，神态悠闲而调皮。
    还是一方小池，一牧童以荷叶当凉帽戴在头上，人则与牛一起在水中游动。那形态，活泼天真欢快，很容易让人感到水中的凉爽。
    我也画过暑日的题材。两只鸡静静地伏在瓜荫纳凉，上角是一团似火骄阳，就题“烈日炎炎”。也曾记起荷叶当草帽的童年，曾画一幅，题“童年荷叶当草帽，于今已是白头翁”。
    吴鸣做紫砂壶，将深浅不同的泥巴绞在一起制作。烧成后，壶上似乎有许多泉水在流淌，这壶就叫“清泉石上流”。用此壶喝茶，自是别有诗意，别有情趣，而且都是清泉，口感特好。
    记得湖南画家陈白一的一幅画。一个小孩坐在门坎上吃饭，看那样子，吃得很香甜。一只小狗就与他并排坐着，眼睛直盯着他的饭碗，一副好馋好馋的神情。形神的描绘，心理的描绘，都非常成功。若用泥做成小雕塑，那也会是很动人的。
    我画瓷，画圆盘时，老想到它是个月亮，仿佛中，它还是水中的一轮明月。于是我在上面画上游鱼，题“明月在水底，鱼游广寒宫”。而在圆圆的瓶子前，我总会联想到星星、月亮、地球，常在瓶上画鱼、转着圈子游动。我想到：“天也圆，地也圆，日月星辰都转圈。”一看那圆，那圈，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于是题：“路是圆的，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可再一想，既然是圆，自然又“路是圆的，处处是起点，处处是终点”。后来再想，世间万物，连人都是在无休止地转着圈子的。田间地上是圈子，厅堂灶下是圈子，学业事业是圈子，一生旅途是圈子。随时出生，是起点，随时死亡，是终点。可作为人类，作为万物，作为宇宙，自是无始无终。曾写过一首诗，录一段：
    你转圈，/我转圈。/拉犁拉磨莫嫌烦。/雨在圈里落，/浪在圈里卷。/花在圈里开，/火在圈里燃。/梦在圈里做，/光在圈里闪。/老在圈里殁，/儿在圈里生。/——圈圈很小，/圈圈无边。
    周定芳做仿生壶，即仿自然界瓜果虫鱼竹木为壶形。一次跑来找我，说：“张老师，替我设计一把紫砂壶。”我画白菜一颗，藤篮一只给她。不久，做好拿来给我看。只见白菜为壶身，根部做流，提篮做提梁，白菜上边开口，以一小泥条做纽。我说塑只小蜗牛做纽好。提篮白菜蜗牛。有了这只小蜗牛，就有了生机，有了情趣，有了点晴一笔。我为此壶取名“田园清趣壶”。
    我的同窗黄志良也是很能玩的。一次，他在华中科技大学举办书画展，其中有自题联语一副：
    非金非玉，非权非贵，非贤非圣，非仙非佛，非神非鬼，非马非驴，人也；
    自信自知，自爱自尊，自立自强，自足自安，自乐自豪，自在自由，快哉。
    玩陶、玩瓷、玩笔墨，以玩的心态切入，而又不失平正高雅，则自然活脱而又情景意趣浓郁。
    我有一方闲章：好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