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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点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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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画鸡

张志安

    鸡跟人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千年。新石器时代,人们就开始饲养家禽家畜。在所有家禽家畜中,养猪的可能最普遍,所以,家字就是屋里有猪“豕”。养鸡的自然也多,在中国人的生活中,提到鸡的时候不多。天鸡鸣树,鸡鸣狗盗,闻鸡起舞。《封神榜》中,姜太公把自己封在鸡窝上。所以,以往春节,写完春联,写完“抬头见喜”、“开门大吉,对我生财”、“童言妇语,百无禁忌”等等之后,还在鸡窝上贴上“姜太公在此”。
    六畜兴旺,实际是五畜一禽,即猪马牛羊犬鸡。养禽,农村许多人家里,不一定养鹅鸭,鸡却是家家都会养的。鸡灵巧、聪明、恋家。鹅鸭放出去之后,晚上常常不知道回家,鸡却是不会有这种现象。鸡的语言也丰富,吃食、求偶、嬉戏、欢快、惊恐、报警、打斗、生蛋、育雏、乞食等等,都发出不同声音。据说,鸡有三百余种语言信号。而鹅鸭,就只有那么两三种叫声。解放前,我还看到有人把小鸡养在笼子里为人抽签算命。算命当然是骗人的迷信,但却证明,只要训练,鸡还能学会做一些事情。鸡的形象也很漂亮,现在来说画鸡。
    红冠利爪,毛色美丽,尾羽飞扬。在所有的鸟类中,鸡,特别是雄鸡,应该说是很好看,很传神的。我在这世界上,生活了七十五年,七十五年中,几乎天天都见到鸡。而画鸡,已有四十年的历史。
    鸡卵形,各种飞禽家禽都是卵形。但又各有不同的特征。我们常见的鸡鹅鸭,形态不同,鸽子燕子麻雀孔雀白鹭白鹤画眉百灵黄鹂鹰鹫都各不相同。熟悉它们的形态之后,才能画准它们的形态。现在看我画鸡。
    圈眼、点晴、勾嘴、勾鸡冠。淡墨或暗赭搨颈、背,重墨搨翅、搨尾。尾羽收紧或飞动,以见神态。淡墨或淡赭搨胸、腹。画脚,或行走或伏地。
    除基本形象,还有各种动态。正反转侧,行踞伏卧,亦有相互对语,亦有默默无言,亦有雄性风采,亦有慈母情怀。还有作者人生经历中悟及的,与鸡有关、无关、相及不相及的种种思绪与意趣,从而形成我鸡画的全貌。现在来看看我的思考,画面与题句。在整个绘画创作中,实际是表现着一个人对社会的领悟。人生,自有生存的艰难,也有峰回路转。有矛盾苦涩,也有默默相依。有因依赖带来的困境,也有花红果硕。有往昔的回顾,也有今天的奋发。所以在我的画幅中,就有《于今电孵化,何处找妈妈》、《依旧刺骨寒》、《何必合群》。又有《才见寒彻骨,正见梅花开》、《迎春》、《霞光满道》。而不堪回首的是《君亦有双翅,何以不翱翔》、《冠服传神甚,命运殊可悲》,所以我在一幅画上曾题:“红冠利爪,亦有雄风,然终是餐中物。”然而,作为生物,如前所说,既有生的艰难,亦有生的欢乐。所以依然《春风得意》、《亦知卿卿我我》、《自信前程花似锦》。春夏秋冬循环过,亦知趋利避祸,《夏日炎炎》、《瓜荫凉》、《蕉荫凉》。那天“打油”,开玩笑:“天热人人汗淋漓,老人孩子都脱衣。鸡们羽毛脱不下,一脱全是赤膊鸡,好笑又稀奇。”
    《丰收时节》、《瓜满园》、《霜叶落后,桖子如梅》、《秋艳胜春时》,这当然又是一番美好景象。可随之而来的是《秋风阵阵寒》、《风雪是明朝》。还有些其他画面。我画鸡闭目养神,而空际,已日上三竿,题“鸡叫天亮,鸡不叫也天亮”。人世间也有这样的现象。天自己会亮,何需你去啼叫。可想到“闻鸡起舞”,那还是叫好。又画一鸡站于高处朝下望去,题“也都是芸芸众生”。还画母鸡带小鸡,题“世上只有妈妈好。而许多爸爸是不管子女的,如猪狗牛马……”这是写的实情,也是对一些社会现象的有感而发。在记忆里,母鸡爱护子女的情景让我非常感动。她领着子女觅食,有食物都让给子女吃。休息时,让子女都藏在它的翅膀下。若有谁动它的子女,不管对方多么强大,它都会猛扑过去。任何一种生物,若没有对后代的这份爱心,这个种群是无法延续的。
    我画一只鸡前进时回首反顾,题“万事回头看,了然是与非。”人对于其此时此地发生的事情常常是不清楚的,所以苏东坡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人的一生,风雨坎坷都是难免的。我画一鸡执著而坚毅地行进着,题“莫嫌世上多风雨,一生都在旅途中”。有时就光题“一生都在旅途中”。人一出生,就步入人生旅途,一直到生命终结。在印的一集小画片上,“一生都在旅途中”之后,我又补了一句:“鸡们并不知道这些,我是说我自己的人生感受。其实不光是这一幅,其它的也是这样。”
    画了四十年的鸡,起初画的,并不全是这个样子。随着岁月推移,逐渐提炼,逐渐简洁。因为画的时间很长,所以提起笔来就是鸡。之所以如此,也许是有些缘由的。我童年在农村,学徒在城外小街,上中学读大学,也都在郊外。参干,就在农村工作。工作时间最长的陶瓷学院,宜兴轻校,也都在郊区。后来我女儿女婿又办了养鸡场,而我办公室画室居室的案上墙壁上集子里也都是鸡,这一辈子,似乎与鸡有缘。
    “亦或有思,亦或有情,亦或有喜怒哀乐,亦或想展翅翱翔。”这是一幅沉思中的鸡的题句。我似乎觉得,鸡们能够这样。
    我也画山水花卉蔬果虫鱼,在所有的画幅中,也多寄托着人生的感悟,偶尔还会想入非非。如画鱼,“明月在水底,鱼游广寒宫”。“若得基因生变化,舞动又闻起歌声”。也有类似警醒之类的题材:“不知有钓”。“遍布钓钩与网罟,污染遍及江海湖。生存已是艰难甚,挥毫不画鱼乐图”。说不画,却依然在画:“鱼乐图,鱼乐即人乐,以笔墨为戏,不亦乐乎”。其实,前边说的是实情,后边说的是心境。
    画了四十余年的鸡,自觉我那鸡还是有些个性有些特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