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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彩的人生
——读张志安先生的《瓷都忆旧》

杨曙华

    《瓷都忆旧》全是诗,共18首。所包含的内容与情感非常丰富。
    “初到景德镇,我26岁。节日、喜庆、有外地画家来,常与前辈联手作画,平时也相处融和。别后,音容笑貌常在念中”。这一段文字之后,六首诗写六个人:张志汤、刘雨岑、毕渊明、王步、段茂发、胡献雅。诗中流露出深深感情的,一是段茂发:“闻师已辞世,心底觉茫然”。他在景德镇陶瓷学院任教期间,常到段茂发房间去闲坐。他两人性格极其刚耿。谈家事、国事、也谈教学、谈人生艺术。张志安对段的古彩、古彩人物特别推崇。“好在大红大绿,妙于古色古香”。他到景德镇写的第一副对联,就是对段茂发古彩的赞美。直至老年,他依然对那充满民间年画情趣的古彩无比迷恋。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与六十年代前期,美术活动还是很频繁的,笔会也很多。当时老一辈出场的有王大凡、刘雨岑、毕渊明、王步、余翰青,有时还有陆云山。而年轻的却总是三人:王锡良、张志安、张松茂。大家在一起泼墨挥毫,互相推敲,那情景欢乐平和。数十年后,他总觉依然如同昨日。
    反右,张志安不识时务而被送至官庄种田,他住在农民余靠天五平方米的农器间里。种田、吃苦耐劳,原是他的本行。他在官庄干得挺高兴。倒桶、挑肥、插秧、耕禾、割稻、打稻、轻活重活,一小队三十来位农民,还没几位是他的对手。他还偶尔为农民看病,看好了,农民会送来十个鸡蛋。官庄有口塘,当时村里人说四两蛛丝不到底,无人敢下去,他在水上游泳,村里人感到惊异。之后他潜下去抓鱼,两小时抓了三十多斤。一条八斤多重的鲤鱼,他扛到他妹妹张美清家里,其余的都分给了农民。他对这次抓鱼的辉煌战果,感到特别得意。而村里人,似乎把他看成了传奇人物。除劳动,他还写文章写诗。《欢乐的鼓点》、《农村一家》、《春忙》、《道路》……都发表在景德镇日报。当时市委书记赵渊,还曾在下放干部大会上表扬说:“张志安老师不光劳动好,还写了许多好的诗文,很值得大家学习”。张志安先生是有一副好心情,那样繁重的劳动,他文思潮涌,诗思潮涌。我们来欣赏一下他的《道路》:“我们日夜送肥下田,/肥料滴滴点点掉在路边,/难怪路边的花儿,/比往年开得更加鲜艳。/星子花、野丁香、吊钟儿、红杜鹃……——道路,是一串花环。”
    这是多么平和、从容、欢快而又充满美好前景的心境。夏收夏种结束,他被评为双抢尖兵。奖品是印了“双抢尖兵”四个红字的汗衫一件。
    而后他回城了。那天休息,他走在街上,碰见市委宣传部长贺福。贺问:“张老师,你在哪里?”“下放,你不知道?”“不要呆在那里,回来。”“那好,你写张条子给我。”贺福从笔记本上撕下小纸一页“陶院人事处:张志安同志回学院报到。”
    三年困难时期,一米八十的张志安,每月26斤粮食。正在此时,儿子出世,还得省些饭给刚做妈妈的妻子吃。他开始大种十边地:“瓜菜种在教室边,几多辛苦几多甜?饿时烧煮聊果腹,锅底无油还无盐。养得鸭子一大串,呱呱呱呱脚后跟。岁月艰难学陶令,高等学府我耕田”。他种白菜、南瓜、丝瓜、黄瓜、红薯,还种过两分地的麦子,养过两只鹅,还有一群鸭子。你会问,人都吃不饱,鹅鸭吃什么?鹅吃草、吃菜,不到三个月,就长到六斤多。那正是早稻将熟的时候,他每天到稻田择草籽喂鸭。荷锄挑肥,养鹅喂鸭,还上课,作画。张志安当时的那副模样,想想还是挺特殊的。困难时期,他在浮肿中度过难关。
    他和古彩名家欧阳光有很好的交往。有一次,我陪他去拜访欧阳老,听他们聊天。1962年,他们都被安排到政治学校学习。学习之余,无事可做,常常打扑克为乐。而对艺术,彼此都十分赞赏。这期间,先生有一首好玩的诗:《思儿》——1962年,我在政治学校学习,时我儿两岁,常寻我,我亦思儿:“儿在家里寻父亲,焉知父亲思儿情。待得假日回家转,抱儿街上买点心”。当时物资溃乏,能买点点心,对孩子和大人都是一种奢望。 .
    这期间,因穷困,志安先生还曾卖书,卖后心底极不平静:“售书有如售师友,售后心底觉凄然。穷困岂至末路上,岁月刚越三十年。莫将前程涂黑色,强翼尚期翻九天。”
    的确,他是一位非常刚强的人,也勤劳,也多思,还诚朴而动情,从他多彩的诗文瓷画作品中,能感到他的坚毅与丰富。
    他是欢乐的。1975年大年三十他在景德镇:“四外一片爆竹声,告知新春又来临。欢跳儿童满街道,贺喜锣鼓处处鸣。再无昔日年关苦,谈笑声里洒飘馨”。然而他又充满沧凉:”除夕思绪数百端,遥念赣中与苏南。父母兄弟团聚否,妻儿今宵可心欢?眼前旧友隔沧海,千里亲人在心田。闪过离合悲欢事,此刻心底阵阵寒。”
    在景德镇头尾十年,在《瓷都十载》中他说:“跌跌撞撞路坎坷,瓷都十载意如何?似雨还晴春风少,浪涌波翻雷电多。树木摧折殊可痛,棒子于今值几何?我自健步朝前走,一路心底乐呵呵”。
    张志安先生是有成就的。胡献雅先生赞他为“中国画之国笔,画鸡********”。他的老师鲁迅艺术学院院长王盛烈说:“你的作品传统气韵很浓,看是小品,涵量却颇大观,透着真情和哲理”。中国美协水彩艺委会副主任杭鸣时说:“您是当代文画中,诗文书画均属高品位的代表”。这些都不是虚词。
    《瓷都忆旧》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篇章。

    (作者系景德画院秘书长)